唐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 会昌四年(甲子 公元844年)闰月,壬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绅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李德裕奏:“镇州奏事官高迪密陈意见二事:其一,以为‘贼中好为偷兵术,潜抽诸处兵聚于一处,官军多就迫逐,以致失利;经一两月,又偷兵诣他处。”
官军须知此情,自非来攻城栅,慎勿与战。
彼淹留不过三日,须散归旧屯,如此数四空归,自然丧气。
官军密遣谍者诇其抽兵之处,乘虚袭之,无不捷矣。
’其二,‘镇、魏屯兵虽多,终不能分贼势。
下营不离故处,每三两月一深入,烧掠而去。
贼但固守城栅,城外百姓,贼亦不惜。
宜令进营据其要害,以渐逼之。
若止如今日,贼中殊不以为懼。
刘稹腹心将高文端降,言贼中乏食,令妇人挼穗舂之以给军。
德裕访文端破贼之策,文端以为:“官军今真攻泽州,恐多杀士卒,城未易得。”
泽州兵约万五千人,贼常分兵太半,潜伏山谷,伺官军攻城疲弊,则四集救之,官军必失利。
今请令陈许军过乾河立寨,自寨城连延筑为夹城,环绕泽州,日遣大军布陈于外以扞救兵。
贼见围城将合,必出大战;待其败北,然后乘势可取。
文端又言:“固镇寨四崖悬绝,势不可攻。”
然寨中无水,皆饮涧水,在寨东南约一里许。
宜令王逢进兵逼之,绝其水道,不过三日,贼必弃寨遁去,官军即可追蹑。
前十五里至青龙寨,亦四崖悬绝,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
文端又言:“都头王钊将万兵戍洺州,刘稹既族薛茂卿,又诛刑洺救援兵马使谈朝义兄弟三人,钊自是疑懼。”
稹遣使召之,钊不肯入,士卒皆哗噪,钊必不为稹用。
但钊及士卒家属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己降为官军所杀,招之必不肯来。
惟有谕意于钊,使引兵入潞州取稹。
事成之日,许除别道节度使,仍厚有赐与,庶几肯从。
刘稹年少懦弱,押牙王协、宅内兵马使李士贵用事,专聚货财,府库充溢,而将士有功无赏,由是人心离怨。
刘从谏妻裴氏,冕之支孙也,忧稹将败,其弟问典兵在山东,欲召之使掌军政。
士贵恐问至夺己权,且泄其奸状,乃曰:“山东之事仰成于五舅,若召之,是无三州也。”
钊得众心,而多不遵使府约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贰心。
稹召之,钊辞以“到洺州未立少功,实所惭恨,乞留数月,然后诣府。”
王协请税商人,每州遣军将一人主之,名为税商,实籍编户家赀,至于什器无所遗,皆估为绢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
民竭浮财及糗粮输之,不能充,皆忷忷不安。
军将刘溪尤贪残,刘从谏弃不用。
溪厚赂王协,协以刑州富商最多,命溪主之。
,多富商子弟,溪至,悉拘其父兄。
军士诉于问,问为之请,溪不许,以不逊语答之。
问怒,密与麾下谋杀溪归国,并告刺史崔嘏,嘏从之。
丙子,嘏、问闭城,斩城中大将四人,请降于王元逵。
时高元武在党山,闻之,亦降。
先是使府赐洺州军士布,人一端,寻有帖以折冬赐。
会税商军将至洺州,王钊因人不安,谓军士曰:“留后年少,政非己出。”
今仓库充实,足支十年,岂可不少散之以慰劳苦之士!使贴不可用也。
乃擅开仓库,给士卒人绢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大喜。
安玉在磁州,闻二州降,亦降于弘敬。
尧山都知兵马使魏元谈等降于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杀之。
八月,辛卯,镇、魏奏邢、洺、磁三州降,宰相入贺。
李德裕曰:“昭义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
德裕请以给事中卢弘止为三州留后,曰:“万一镇、魏请占三州,朝廷难于可否。”
潞人闻三州降,大懼。
郭谊、王协谋杀刘稹以自赎,稹再从兄中军使匡周兼押牙,谊患之,言于稹曰:“十三郎在牙院,诸将皆莫敢言事,恐为十三郎所疑而获罪,以此失山东。”
今诚得十三郎不入,则诸将始敢尽言,采于众人,必获长策。
稹召匡周谕之,使称疾不入。
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诸将不敢有异图;我出院,家必灭矣!”
稹固请之,匡周不得已,弹指而出。
谊令稹所亲董可武说稹曰:“山东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谁敢相保!留后今欲何如?”
稹曰:“今城中尚有五万人,且当闭门坚守耳。”
留后不若束身归朝,如张元益,不失作刺史。
且以郭谊为留后,俟得节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归之东都,不亦善乎!”
可武曰:“可武已与之重誓,必不负也。”
稹与之密约既定,乃白其母。
母曰:“归朝诚为佳事,但恨已晚。”
吾有弟不能保,安能保郭谊!汝自图之!”
稹乃素服出门,以母命署谊都知兵马使。
王协已戒诸将列于外厅,谊拜谢稹已,出见诸将,稹治装于内厅。
李士贵闻之,帅后院兵数千攻谊。
谊叱之曰:“何不自取赏物,乃欲与李士贵同死乎!”
军士乃退,共杀士贵。
谊易置将吏,部署军士,一夕俱定。
明日,使董可武入谒稹曰:“请议公事。”
乃引稹步出牙门,至北宅,置酒作乐。
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须留后自图去就,则朝廷必垂矜闵。”
稹曰:“如所言,稹之心也。”
可武遂前执其手,崔玄度自后斩之,因收稹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杀之。
又杀刘从谏父子所厚善者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茂实、王渥、贾庠等凡十二家,并其子侄甥婿无遗。
仲京,训之兄;台,行馀之子。
羽,涯之从孙;茂章、茂实,约之子;渥,璠之子。
庠,餗之子也。
甘露之乱,仲京等亡归从谏,从谏抚养之。
凡军中有小嫌者,谊日有所诛,流血成泥。
乃函稹首,遣使奉表及书,降于王宰。
首过泽州,刘公直举营恸哭,亦降于宰。
乙未,宰以状闻。
丙申,宰相入贺。
李德裕奏:“今不须复置邢、洺、磁留后,但遣卢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两道。”
德裕对曰:“刘稹騃孺子耳,阻兵拒命,皆谊为之谋主。”
及势孤力屈,又卖稹以求赏。
此而不诛,何以惩恶!宜及诸军在境,并谊等诛之!”
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应谣言。
杜悰以馈运不给,谓谊等可赦,上熟视不应。
德裕曰:“今春泽潞未平,太原复扰,自非圣断坚定,二寇何由可平!外议以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
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与卿合,安能议乎!”
罢卢钧山南东道,专为昭义节度使。
戊戌,刘稹传首至京师。
诏:“昭义五州给复一年,军行所过州县免今年秋税。”
昭义自刘从谏以来,横增赋敛,悉从蠲免。
诸道将士有功者,等级加赏。
郭谊既杀刘稹,日望旌节,既久不闻问,乃曰:“必移它镇。”
于是阅鞍马,治行装。
及闻石雄将至,懼失色。
雄至,谊等参贺毕,敕使张仲清曰:“郭都知告身来日当至,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来受之!”
乃以河中兵环毬场,晚牙,谊等至,唱名引入,凡诸将桀黠拒官军者,悉执送京师。
丁未,诏发刘从谏尸,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尸置毬场斩剉之。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赵国公,德裕固辞。
上曰:“恨无官赏卿耳!卿若不应得,朕必不与卿。”
初,李德裕以“韩全义以来,将帅出征屡败,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军前者,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预闻。”
二者,监军各以意见指挥军事,将帅不得专进退。
三者每军各有宦者为监使,悉选军中骁勇数百为牙队,其在陈战斗者,皆怯弱之士。
每战,监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马,以牙队自卫,视军势小却,辄引旗先走,陈从而溃。
德裕乃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议,约敕监军不得预军政,每兵千人听监使取十人自卫,有功随例沾赏。
二枢密皆以为然,白上行之。
自御回鹘至泽潞罢兵,皆守此制。
自非中书进诏意,更无它诏自中出者。
号令既简,将帅得以施其谋略,故所向有功。
自用兵以来,河北三镇每遣使者至京师,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归语汝使:与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奋忠义,立功立事,结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荣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载义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沧景,及为军中所逐,不失作节度使,后镇太原,位至宰相。
杨志诚遣大将遮敕使马求官,及为军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
德裕复以其言白上,上曰:“要当如此明告之。”
九月,诏以泽州隶河阳节度。
丁巳,卢钧入潞州。
钧素宽厚爱人,刘稹未平,钧已领昭义节度,襄州士卒在行营者,与潞人战,常对陈扬钧之美。
及赴镇,入天井关,昭义散卒归之道,钧皆厚抚之,人情大洽,昭议遂安。
刘稹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刘佐尧、刘开德、董可武等至京师,皆斩之。
臣光曰:董重质之在淮西,郭谊之在昭义,吴元济、刘稹,如木偶人在伎儿之手耳。
彼二人者,始则劝人为乱,终则卖主规利,其死固有馀罪。
然宪宗用之于前,武宗诛之于后,臣愚以为皆失之。
赏奸,非义也;杀降,非信也。
失义与信,何以为国!昔汉光武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则不降故也。
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岂非助乱之人乎?
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复诛故也。
若既赦而复逃亡叛乱,则其死固无辞矣!如谊等,免死流之远方,没齿不还,可矣;杀之,非也!王羽、贾庠等已为谊所杀,李德裕复下诏称“逆贼王涯、贾餗等已就昭义诛其子孙”
,宣告中外,识者非之。
又令昭义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义将士与刘稹同恶者,悉诛之,死者甚众。
卢钧疑其枉滥,奏请宽之,不从。
昭义属城有尝无礼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馀人,斩之。
馀众懼,复闭城自守。
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尽为国家城镇,岂可令元逵穷兵攻讨!望遣中使赐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归镇,并诏卢钧自遣使安抚。”
乙亥,李德裕等请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
父,宣懿太后祔庙,陛下未尝亲谒。
上瞿然曰:“郊庙之礼,诚宜亟行,至于徽称,非所敢当!”
凡五上表,乃许之。
李德裕奏:“据幽州奏事官言:诇知回鹘上下离心,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亲戚皆在唐,不如归唐。”
又与室韦已相失,计其不日来降,或自相残灭。
望遣识事中使赐仲武诏,谕以镇、魏已平昭义,惟回鹘未灭,仲武犹带北面招讨使,宜早思立功。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东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闵,言于上曰:“刘从谏据上党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闵执政,不留之,加宰相纵去,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
德裕又使人于潞州求僧孺、宗闵与从谏交通书疏,无所得,乃令孔目官郑庆言从谏每得僧孺、宗闵书疏,皆自焚毁。
诏追庆下御史台近问,中丞李回、知杂郑亚以为信然。
河南少尹吕述与德裕书,言稹破报至,僧孺出声叹恨。
德裕奏述书,上大怒,以僧孺为太子少保、分司,宗闵为漳州刺史。
戊子,再贬僧孺汀州刺史,宗闵漳州长史。
十一月,复贬牛僧儒循州长史,宗闵长流封州。
十二月,以忠武节度使王宰为河东节度使,河中节度使石雄为河阳节度使。
唐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 会昌五年(乙丑 公元845年)春,正月,己酉朔,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始无“道”
字,中旨令加之。
庚戌,上谒太庙。
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
庚申,义安太后王氏崩。
弘宣性宽厚而难犯,为政简易,其下便之。
河北之法,军中偶语者斩。
弘宣至,除其法。
诏赐粟三十万斛,在飞狐西,计运致之费逾于粟价,弘宣遣吏守之。
会春旱,弘宣命军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约秋稔偿之。
时成德、魏博皆饥,独易定之境无害。
淮南节度使李绅按江都令吴湘盗用程粮钱,强聚所部百姓颜悦女,估其资装为赃,罪当死。
湘,武陵之兄子也,李德裕素恶武陵,议者多言其冤,谏官请覆按,诏遣监察御史崔元藻、李稠覆之。
颜悦本衢州人,尝为青州牙推,妻亦士族,与前狱异。
德裕以为无与夺,二月,贬元藻端州司户,稠汀州司户。
不复更推,亦不付法司详断,即如绅奏,处湘死。
谏议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纳。
稠,晋江人;晦,昕之弟也。
素与牛僧孺善,谢德裕曰:“不意太慰恩奖及此,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
夏季,四月,壬寅(二十六日),朝廷任命陕虢观察使李拭为册封黠戛斯可汗使。
五月,壬戌(十六日),唐武宗命将唐穆宗恭僖皇后安葬于光陵的柏城之外。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悰被唐武宗罢相,改任右仆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铉也被罢相,改领户部尚书衔。
乙丑(十九日),唐武宗任命户部侍郎李回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依旧判户部。
祠部上奏朝廷,全国有佛教寺院四千六百座,小佛祠四万,僧尼有二十六万五百人。
秋季,七月,丙午朔(初一),出现日食。
唐武宗厌恶象蠹虫一样耗费天下财物的和尚和尼姑,企图将他们罢废还俗。
于是唐武宗下令先拆毁山野之间的寺庙,上都长安和东都洛阳的左、右两街各留佛寺两所,每个寺院留僧侣三十人;天下各镇凡节度使、观察使的治所以及同州、华州、商州、汝州各留一所佛寺,将佛寺分为三等:上等可留僧侣二十人,中等可留僧侣十人,下等可留僧侣五人。
寺庙除应该留下的以外,立即命令所在官府拆毁,并且由朝廷派遣御史到各道去进行监督。
佛寺的财产、田产全部没收入官府,寺庙的建筑材料用以修缮公家的官舍和驿站的房屋,佛教铜像、钟磐等器物熔化后用以铸造钱币。
唐武宗下诏调发昭义骑兵五百、步兵一千五百人戍守振武,昭义节度使卢钧出城行至裴村为戍卒饯行;潞州士卒素来骄横,害怕出门远戍,乘着酒醉,举旗回到上党城,关闭城门大声喧噪,卢钧逃奔于潞城以躲避军乱。
昭义监军王惟直亲自出来晓以大义,对乱军进行劝谕,乱兵竟大打出手,将王惟直击伤,十天后死去。
李德裕为此上奏唐武宗说:“请皇上下诏命令河东节度使王宰率步、骑兵一千人守石会关,派三千人自仪州的道路去据守武安,以便截断潞州去邢州、洺州的道路;再命令河阳节度使石雄率领军队驻守泽州,河中节度使韦恭甫调发步、骑兵一千人戍守晋州。”
这样的话,叛贼必定无所作为。
八月,李德裕等人向唐武宗奏言:“东都洛阳九庙有高祖以来神主二十六尊,现在贮藏在太微宫小屋子里,请求用拆毁佛寺所得的木材来修复太庙。”
壬午(初七),唐武宗下诏陈述佛教的危害弊端,并宣告朝廷内外。
在全国范围内拆毁佛寺四千六百余区,勒令还俗的僧侣、尼姑有二十六万零五百人,大秦穆护(摩尼教)、袄教僧人也有二千余人,又拆毁大小佛祠四万余区。
从寺院收得良田数千万顷,收得寺院奴婢十五万人。
其余所留下的僧侣都隶属于尚书省礼部主客郎中管辖,而不再隶属于尚书省礼部祠部郎中。
对于上述处置,朝廷百官都奉表称赞庆贺。
不久,唐武宗又命令东都只留僧侣二十人。
诸道原留僧侣二十人者减去一半,留十人者减去三人,留五人者全部减去,一个不留。
李德裕召来幽州的进奏官,对他说:“你回去告诉你的节度使,五台山的僧人充当将领必定不如幽州的将领,为士卒也必定不如幽州的士卒,为何要凭白无故地得一个容纳僧侣的恶名,而成为人家的口实!你没有看见不久前刘从谏招纳收聚无数的闲人,最终有什么好处!”
幽州节度使张仲武于是将两把刀封好送给居庸关的守将,宣称:“若有游僧进入幽州之境,一概斩首。”
主客郎中韦博认为毁佛之事不应做得太过份,李德裕深感厌恶,将韦博贬谪为灵武节度副使。
昭义乱兵推举都将李文矩为帅;李文矩不从命,乱兵也不敢加害。
李文矩趁机对乱军进行一些劝谕,晓以祸福,乱兵渐渐听命,于是派人到潞城向卢钧谢罪。
卢钧回到上党城,再派遣这些士卒往振武镇去戍守;走过一个驿程,卢钧暗中挑选兵追赶这些士卒,第二天,至太平驿追及,将曾参与叛乱的士兵全部杀死。
卢钧又将情况写成状文向朝廷汇报,并且请求罢除河东、河阳在昭义边境防驻守的军队,朝廷一概听从。
九月,唐武宗下诏修复东都太庙。
李德裕向唐武宗请求设置备边仓库,命令户部每年输入钱、帛十二万缗、匹,度支使和盐铁使每年输入钱、帛十二万缗、匹,第二年减少其三分之一的输入,全国诸道所进的助军财产财物也都输入备边仓库,任命度支郎中来掌管这项事务。
唐武宗的王才人在后宫最得武宗喜爱,唐武宗想立王才人为皇后;李德裕认为王才人出身寒族,而且没有生儿子,恐怕不合天下人的愿望,因而上言劝阻,唐武宗于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唐武宗吃下道教方士炼的金丹,性情更加暴躁,喜怒无常。
冬季,十月,唐武宗问李德裕朝外之事,李德裕回答说:“您的严厉决断人们难以猜测,朝外人士感到很惊诧和恐惧。”
以前贼寇叛逆专横暴虐,当然应该用严厉的威刑来制服他们;但如今天下既已平定,希望您能以宽容治理政事,如果能使犯罪的人服罪无怨言,为善的人不感到惊慌恐怖,那就能称得上为政宽容了。
唐武宗任命衡山道士刘玄静为银青光禄大夫、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为他建崇玄馆,并署置吏员,铸有印章。
刘玄静坚决推辞,乞求让他回衡山继续修道,唐武宗同意了他的请求。
李德裕掌权的时间久了,喜欢根据自己的好恶处置官吏,使很多人心怀怨言。
自从杜悰、崔铉罢免相位后,宦官在唐武宗左右说李德裕太专权,唐武宗也感到不高兴。
给事中韦弘质上疏于唐武宗,声言宰相的权力太重,不应该再掌管户部、度支、盐铁三司的钱谷。
李德裕为此也上奏唐武宗,声称:“任用官员,本是皇帝的权柄。”
韦弘质受人教唆,竟然对皇帝赋予宰相的权力妄持异议,真是卑贱人企图谮害掌有权柄的大臣,这些话哪里是韦弘质这种人可以妄说的呢!”
十二月,韦弘质为此贬官,于是众朝臣大抱不平,怨怒更甚。
唐武宗自从秋冬之际以来,感觉患有疾病,而道士却认为是换骨。
唐武宗将疾病隐瞒起来,宫禁之外的朝臣只是奇怪唐武宗很少出来游猎,宰相入朝奏事也不敢停留太久。
吐蕃的论恐热又纠合诸部落攻击吐蕃宰相尚婢婢,尚婢婢派遣厖结藏率领五千兵进行抵抗,论恐热被打得大败,只与数十个骑兵逃走。
尚婢婢传布檄文于河、湟地区,历数论恐热的残忍暴虐罪行,说:“你们本来都是大唐的臣民,吐蕃没有了国王,你们应该相互联结归奉唐朝,不要像狐兔一样为论恐热所猎杀!”
于是河、湟地区汉人诸部民跟从论恐热者,逐渐离他而去。
这一年,全国共有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户。
唐朝廷虽然为对付党项设置了三处使职,但党项部族仍然侵盗唐边境不已,攻陷邠州、宁州、盐州边境的城堡,屯兵于叱利寨。
宰相请求唐武宗派遣使者宣慰招抚,但唐武宗决意要派军队讨伐。
唐武宗会昌六年(丙寅 公元846年)春季,二月,庚辰(九日),唐武宗任命夏州节度使米暨为东北道招讨党项使。
唐武宗患疾病很久未能痊愈,认为汉朝属火德,光武帝刘秀因而改洛阳的“洛”
;唐朝属土德,不可以王气胜过君主的名字,三月,唐武宗李瀍颁下诏书,宣告改名为炎。
炎从火,火能生土。
唐武宗自从正月乙卯(十三日)以来就不再上朝视事,宰相请求见皇上,也不获允许;朝廷内外都深感忧惧。
起初,唐宪宗收纳李锜的妾郑氏,生光王李怡。
李怡年幼时,后宫中人们都认为他不聪明,唐文宗太和年以后,李怡更是自己韬光养晦,在大庭广众游乐相处时,从不发言。
唐文宗到十六宅为诸王设宴集会,喜欢引逗李怡发言以作笑料,还给他起外号叫“光叔”
唐武宗性格强韧豪迈,对光王李怡更加无礼。
唐武宗危病,十来天不能说话,诸宦官于是暗中在宫禁内策划立新皇帝,辛酉(二十日),禁中传出以唐武宗名义颁发的诏书称:“皇子们都太年幼,必须选择贤德的皇族成员继承皇位,光王李怡可以立为皇太叔,改其名称李忱,所有军国政事可让他暂时处置。”
皇太叔李忱出宫见百官时,满脸悲哀戚惨的样子;而裁决细小军政事务时,都能合情合理,人们这才知道他很内秀。
甲子(二十三日),唐武宗驾崩。
丁卯(二十六日),唐宣宗李忱即皇帝位。
唐宣宗李忱平素厌恶李德裕专权,即皇帝位的那一天,由李德裕手捧册封的诏书;册立仪式既罢,宣宗对左右近侍说:“刚才靠近我的是不是李太尉呢?”
每看我一眼,都使人毛骨耸然。
夏季,四月,辛未朔(初一),唐宣宗开始上朝听政。
壬申(初二),唐宣宗下令调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仍带平章事衔,出任荆南节度使。
李德裕在朝掌握权柄很久,位望崇重,立有大功,众朝官想不到他突然被罢免,消息传来,百官无不感到惊骇。
甲戌(初四),唐宣宗又下令贬工部尚书、判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为忠州刺史,他的弟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薛元龟贬为崖州司户,因为他们都是李德裕的党羽。
唐宣宗下令用棍棒打杀道士赵归真等数人,将罗浮山人轩辕集流放到岭南。
五月,乙巳(初五),宣告大赦天下。
又宣告上京长安两街除以前留下的两座佛教寺庙外,再各增置八座寺庙;佛教僧侣、尼姑依照以前的规定隶属于左、右街功德使,不隶属于尚书省礼部主客郎中,这些寺庙所度的僧侣、尼姑都可由祠部发给度牒,准许他们出家。
辛酉(二十一日),唐宣宗立皇子李温为郓王,李渼为雍王,李泾为雅王,李滋为夔王,李沂为庆王。
六月,礼仪使向唐宣宗上奏称:“请陛下恢复唐代宗的神主像于太庙,由于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为同一代,都是唐穆宗的儿子,所以可于太庙之东增置两个室,共为九代十一室神主像。”
秋季,七月,壬寅(初三),淮南节度使李绅去世。
回鹘国乌介可汗的部众渐渐减少,有的降唐,有的离散,有的冻饿而死,所余下的已不及三千人。
回鹘国宰相逸隐啜在金山将乌介可汗杀死,立乌介可汗的弟弟特勒遏捻为可汗。
八月,壬申(初三),唐宣宗及朝臣将至道昭肃孝皇帝李炎葬于端陵,庙号为武宗。
起初,唐武宗被疾病困扰,望着宠妃王才人说:“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待唐武宗驾崩,王才人即用绫巾上吊自缢而死。
唐宣宗听说后对王才人深感怜悯,赠给她贵妃的名号,安葬于端陵柏城之内。
唐宣宗任命循州司马牛僧孺为衡州长史,任命流放封州的李宗闵为郴州司马,任命恩州司马崔珙为安州长史,任命潮州刺史杨嗣复为江州刺史,任命昭州刺史李珏为郴州刺史。
牛僧孺等五位前宰相都是唐武宗所贬逐的,到这时,五人同日北还。
九月,唐宣宗任荆南节度使李德裕为东都留守,解除他平章事的官衔;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肃同平章事衔,充任荆南节度使。
唐武宗派出册封黠戛斯可汗的使者李拭等,因为国丧而未前行,有人认为黠戛斯是僻远小国,不足以与大国抗衡;回鹘王国的侵扰并未平定,不应该马上有所建置。
唐宣宗于是下诏请百官来集体议论,册封黠戛斯可汗的事也就放下来了。
蛮族南诏入侵安南,唐安南经略使裴元裕率领相邻几道的军队攻讨蛮族。
起初,李景让的母亲郑氏,性格严明,很早就守寡,家境贫困,居住在东都洛阳。
几个儿子的年纪都很小,由郑氏亲自教育。
李景让家住宅后面的古旧墙壁因为下雨而陷塌,得到的钱能装满一船,奴婢们欢喜,跑来告诉李景让的母亲;李母赶来,烧香祷告,说:“我听说没有劳动而获利,是自身的灾祸。”
老天必定是因为我死去的丈夫积下了功德,怜悯我家贫困而赐给我们钱财,但愿几个孤儿将来学问有成,这才是我丈夫的志向,这些份外之钱我不敢取!”
于是即命人将钱掩埋于原处,并重新修筑好墙壁。
郑氏的三个儿子李景让、李景温、李景庄,都中进士及第,李景让已当上大官,头发都已斑白,在家小有过错,仍不免遭母亲的捶打。
李景让在浙西做官,部下左都押牙违背他的意旨,李景让竟举杖将左都押牙打死。
引起军中愤怒,眼看就将发生变乱。
景让母郑氏得知消息,时李景让正在官厅办理公事,郑氏出来坐于厅堂,然后让李景让站在庭院中,愤怒地责备说:“天子付给你镇守一方的重任,国家的刑法,岂能成为你个人喜怒的凭借,由你随意杀无罪的人!万一造成一方不安宁,岂只是上负于朝廷,就是垂老之年的我也要含羞而死,有什么脸面见你的先人前辈!”
说完命令左右家人剥下李景让的衣服,坐于庭中,将鞭挞李景让的背。
将佐们都为李景让求情,拜谢以致于哭泣,郑氏很久才将李景让释放,军中于是安定下来了。
李景庄多年入贡院参加科举考试,每次考不上被黜退时,母郑氏就要鞭挞李景让。
然而李景让始终不肯依附于主考官,说:“朝廷科举取士自会有公道的,岂敢象别人那样去打通关节呢!”
过了很久,宰相对知贡举的主司说:“李景庄今年科举不能不予录取,可怜他的哥哥每年都要受鞭挞!”
冬季,十月,礼院向唐宣宗奏称,在禘祭的祝文上,对于唐穆宗及其儿子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四室,因唐宣宗辈份并不比他们低,所以祝文上只是自称“嗣皇帝臣某昭告”
甲申,(十六日),唐宣宗接受道教三洞法于衡山道士刘玄静。
十二月,戊辰朔(初一)出现日食。
◎ 唐宣宗·上唐宣宗大中元年(丁卯 公元847年)春季,正月,甲寅(十七日),唐宣宗举行祀圜丘大礼,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中。
二月,庚午,唐宣宗加给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同平章事的名号,以奖赏他屡次击破回鹘的功劳。
癸未(十七日),由于旱灾,唐宣宗减少自己的膳食,撤除伎乐,将后宫宫女放回家,将宫廷中养的鹰和鹘放飞天空,并停止经营修缮宫庭,命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审查疏理关押在京城监狱中的囚徒。
大理卿马植奏告唐宣宗说:“卢商等人尊从您的旨意疏理囚徒时,务行宽大原宥,罪囚凡须抵命处极刑的人,也一概免死。”
有些得罪的官是因为贪赃犯罪以及故意杀人,平日就是遇到大赦也不能免罪,今天因为卢商等人的疏理而获得赦免,这样做必定使贪官污吏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因而更加不怕触犯法律;被无辜杀死的人含冤无告,因为没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这恐怕不是消除旱灾,导致和气的好办法。
过去周朝遇到大饥荒,灭亡暴虐的殷朝而致丰收年;卫国发生旱灾,因攻讨邢国而降下大雨。
说明诛讨罪犯,杀戮奸邪盗贼,正合天意,使冤枉昭雪,滞留的案情得到判决,我认为这才是符合皇上的圣心呀。
唐宣宗于是颁下诏书,请中书、门下两省五品以上的官员集体加以议论。
起初,李德裕任宰相执掌朝政时,提拔白敏中为翰林学士;到唐武宗死后,李德裕失势,白敏中于是趁朝廷上下对李德裕一片愤怒,竭力排挤李德裕,指使李德裕的党羽李咸揭发李德裕执政时的罪过,李德裕因此而由东都留守贬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为闲官。
左谏议大夫张鹭等人向唐宣宗上言:“您因为旱灾而疏理被关押的囚犯,并为冤情和滞留案件而深感忧虑。”
目前所原宥的犯有死罪的囚徒,本没有冤情可昭雪,恐怕因此凶恶阴险而心存侥幸的罪犯常希望发生水旱灾害,所以应该听从马植的奏请。
唐宣宗颁下诏书,批准了马植的奏议,对关押于狱中的罪徒,全都依法论处。
并提升马植为刑部侍郎,充任盐铁转运使。
马植平素以有文学才能和善理政事而闻名于当时,李德裕对他不加以重用。
到白敏中任宰相执政之时,凡以前受李德裕鄙薄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加以重用。
唐宣宗听白敏中的荐举,任命卢商为武昌节度使。
任命刑部尚书、判度支崔元式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韦琮为中书侍郎,三人并为同平章事。
闰月,唐宣宗颁下诏敕:“在会昌五年毁佛时所拆毁的寺庙,如果僧人有能力修缮或营造的,听任他自己居处,官府不得禁止。”
这时,唐宣宗和白敏中等君主、宰相,都竭力反对会昌年间唐武宗和李德裕的政策,所以僧侣、尼姑的弊端全部恢复了原样。
己酉(十五日),唐文宗的母亲积庆太后萧氏驾崩。
五月,幽州节度使张仲武率军大破诸奚族部落。
吐蕃统帅论恐热趁唐武宗丧事的机会,引诱党项族以及回鹘国的残余部众入侵唐朝河西诸郡,唐宣宗颁下诏书,令河东节度使王宰率领代北诸支军队讨伐论恐热。
王宰任命沙陀族酋领朱邪赤心为前锋,从麟州渡过黄河,与论恐热接战于盐州,将论恐热击败并赶走。
六月,唐宣宗任命鸿胪卿李业为册封黠戛斯英武诚明可汗使。
唐宣宗将白敏中请到便殿问道:“朕以前为宪宗发丧,去陵墓的路途中遇到大风雨,朝臣百官和六宫妃主都四散逃走避雨,只有长得高大而多胡须的山陵使扶着宪宗的灵柩车驾不走,这个人是谁呢?”
白敏中回答说:“令狐绪年少时得过风湿病,令狐楚的次子令狐綯是前湖州刺史,很有才器。”
令狐綯入朝向唐宣宗谢恩,唐宣宗问起元和年间的事,令狐綯逐条对答,十分熟悉,唐宣宗甚为欢喜,于是有重用令狐綯的意思。
秋季,八月,丙申(初三),唐宣宗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挂同平章事衔、出任西川节度使。
唐宣宗为了与兄弟们和睦友爱,于十六宅建造雍和殿,并多次亲临此殿,设置酒宴,与兄弟诸王饮酒作乐,击游戏,尽情欢乐。
诸王患有疾病,唐宣宗经常亲自来到患病亲王的卧室内加以慰问,忧虑焦急之形现于脸上。
突阙部族掠夺唐朝的漕米和行商,振武节度使史宪忠率军讨击,大破突阙。
九月,丁卯(初五),唐宣宗任命金吾大将军郑光为平卢节度使。
郑光是润州人,郑太后的弟弟。
乙酉(二十三日),前永宁县尉吴汝纳,上表申诉其弟弟吴湘犯罪不至于处死,而“李绅与李德裕内外相通,互为表里,欺瞒迷惑唐武宗,冤枉杀死我弟吴湘,乞求皇帝陛下召江州司户崔元藻等人来对质辨诬。”
丁亥(二十五日),唐宣宗颁下敕书给御史台,令调查出真实情况向上汇报。
冬季,十二月,庚戌(十九日),御史台上奏唐宣宗,据崔元藻所列举的吴湘冤枉情况,和吴汝纳申诉的差不多。
戊午(二十七日),唐宣宗下令贬太子太保、分司东都李德裕为潮州司马。
吏部奏报唐宣宗:在会昌四年所减少的州、县官中,恢复三百八十三员官吏。
唐宣宗大中二年(戊辰 公元848年)正月,甲子(初三),群臣给唐宣宗上尊号,称为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唐宣宗为此大赦天下。
起初,李德裕任宰相执朝政,有人推荐丁柔立为人清廉正直,可以担任谏官,李德裕不予任用。
唐宣宗即皇帝位后,任丁柔立为右补阙;李德裕被贬至潮州,丁柔立向唐宣宗上疏为李德裕申冤。
丙寅(初五),朝廷以丁柔立阿附李德裕而将他贬为南阳县尉。
西川节度使李回、桂管观察使郑亚因为以前不能辨白吴湘的冤情,乙酉(二十四日),李回被降职调任湖南观察使,郑亚被贬为循州刺史,李绅虽死,也被追夺三任委任状。
中书舍人崔嘏因为起草贬李德裕官的制书没有全部写上李德裕的罪状,已丑(二十八日),也被贬为端州刺史。
回鹘国的遏捻可汗因穷困,生活仰仗于奚族王石舍朗。
至唐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大破奚族部众,回鹘没有地方可求得食物,于是部众日益消耗离散,到这时,所留下的贵族以下人员还不满五百人,转而依附于室韦部族。
回鹘派遣使者入唐朝祝贺正旦佳日,路过幽州,张仲武让其使者回去擒取遏捻可汗等人;遏捻可汗得知消息,趁夜与妻子葛禄、儿子特勒毒斯等九人骑马西走,回鹘余众追遏捻可汗不及,相对痛哭流泪。
于是室韦将回鹘余众分为七个部分,由室韦族的七姓部落平分,每姓分得一部;留居了三天,黠戛斯派遣宰相阿播率领诸胡族之兵号称七万来夺取回鹘人,大破室韦部族,将回鹘余众全部收归沙漠之北。
还有几帐回鹘人,秘密地逃窜到山林之中,经常出来攻掠劫取诸胡部落;回鹘族的别部厖勒,起先在安西,也自称可汗,居住于甘州,总领沙漠以西诸城镇,这时回鹘部落已很微弱,时常入唐朝贡献,朝见大唐皇帝。
二月,庚子(初十),唐宣宗任知制诰令狐綯为翰林学士。
唐宣宗曾经以唐太宗所撰写的《金镜》授与令狐綯,让他读给自己听,当读到“世道大乱未必不是任用了不肖之徒,世道大治未必不是任用了忠贤之士”
时,唐宣宗打断令狐綯道:“凡是要求致太平的,应当以这句话为首要信条。”
又将《贞观政要》书写于屏风之上,经常严肃地拱手细读其中的警句。
唐宣宗想知道朝廷百官的名字和数额,令狐綯说:“六品以下的官,官位卑下而数目很多,都由尚书省吏部注拟授职;五品以上的官,则由中书门下政事堂节制授理,他们各有名籍,叫做具员。”
唐宣宗于是命令宰相撰写《具员御览》五卷,宰相撰修完后奏上,唐宣宗将其经常放置于桌上,以备查考。
唐宣宗想在大明宫内建造五王院,以让年龄幼小的皇子居处,召来术士柴岳明,让他来相风水。
柴岳明回答说:“一般臣民之家,常迁徙不定,所以有的从向阳的屋子迁入朝阴的屋子,有的从朝阴的屋子迁进向阳的屋子。”
阴阳家所谓三刑祸福,五行相克,是有这种说法,但陛下您高筑起宏伟的路寝正殿,受到万神的拥戴守卫,而阴阳家的书是无法预测帝王之家的。
唐宣宗对柴岳明的话表示赞同,赐给他束帛将他送走。
夏季,五月,己未朔(初一),出现日食。
唐宣宗将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罢相,任为户部尚书;任命兵部侍郎、判度支、户部周墀和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马植一并为同平章事。
起初,周墀为义成节度使,召聘韦澳为判官,及为宰相,周墀对韦澳说:“我的能力很小,而任务很重,你将如何帮助我呢?”
周墀听后感到愕然,不知道韦澳指的是什么意思。
韦澳解释说:“对于官的赏赐和用刑处罚,您应该与天下人持相同的意见,不要以自己的爱憎喜怒来转移公论,这样天下就自然得到治理,又有什么必要去谋求权力!”
已卯(二十一日),太皇太后郭氏于兴庆宫驾崩。
六月,礼院的检讨官王皞被贬为句容县令。
起初,唐宪宗崩驾,唐宣宗怀疑郭太后参预了谋害唐宪宗的密谋;另外,郑太后本是侍侯郭太后的小婢,她们之间有宿怨,因此,唐宣宗即皇帝位后,对待郭太后的礼遇特别薄。
有一天,郭太后登上兴庆宫的勤政楼,企图跳楼自杀;唐宣宗得知情状,勃然大怒,这天夜里,郭太后身死,宫禁外人们对此有不少异议。
唐宣宗因为郑太后的缘故,不希望让郭太后于唐宪宗的墓中安葬,主管丧礼的官府请求将郭太后埋葬于景陵的外园;王皞向唐宣宗上奏论说应该与唐宪宗同葬于景陵,郭太后的神主像也应该和唐宪宗的神主像配置于同一室,王皞的奏状入于朝廷,唐宣宗勃然大怒。
白敏中召来王皞质问并指责他,王皞说:“太皇太后,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宪宗在东宫时就是正妃娘娘,成为顺宗的媳妇。”
宪宗驾崩的那天夜里,似乎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但太皇太后郭氏为天下之母,已经历了穆、敬、文、武及今朝共五朝,岂可以因为不明不白的事就突然废止按正宫嫡妻安葬的礼仪呢?
白敏中听完后怒气冲天,而王皞却越说越有劲,语气更加严厉。
待到宰相于政事堂会餐,周墀站在白敏中的公堂门口等待,白敏中派人向周墀道谢说:“刚才正为一个书生所困扰,您请先走一步。”
周墀于是进入白敏中的公堂,问事出何由,只见王皞正争辩得厉害,周墀不由得举手按住脑门,赞叹王皞为人正直。
第二天,王皞即因此而被贬官。
秋季,九月,甲子(八日),唐宣宗再次将潮州司马李德裕贬为崖州司户,将湖南观察使李回贬为贺州刺史。
前凤翔节度使石雄来到中书门下政事堂,向宰相们陈述自己在黑山、乌岭建立的功劳,请求领一藩镇任节度使,直至终老。
当朝执政的宰相认为石雄是李德裕所推荐,对石雄说:“以前的战功,朝廷已经让你统辖蒲州、孟州岐州三镇,算是给你的酬劳,够可以的了。”
于是任石雄为左龙武统军,石雄怏怏不乐而死。
十一月,庚午(十四日),万寿公主嫁起居郎郑颢。
郑颢是郑絪的孙子,举进士第,任校书郎、右拾遗内供奉,以文才风度儒雅而著称于士林。
而万寿公主是唐宣宗的爱女,所以宣宗选郑颢娶公主。
有关礼官请遵循旧制度用银子装饰马车,唐宣宗说:“我正想以俭朴节约来教化天下人,应当从我的亲人开始。”
唐宣宗又颁下诏书令万寿公主要执守妇人的礼节,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的女儿而失礼不守规矩,一切规矩都依照臣下庶民的习惯法律,并告诫万寿公主不得轻视丈夫家族的人,不得干预时事。
唐宣宗自写诏书告诫万寿公主说:“如果违背我给你的告诫,必然会有当年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那样的祸患。”
郑颢之弟郑顗,曾患有重病,十分危急,唐宣宗派遣使者去探视,回宫后,唐宣宗问道:“万寿公主在什么地方”
唐宣宗听后勃然大怒,叹惜说:“我一直奇怪士大夫家族不想与我家结婚,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
立即命令召万寿公主入禁宫,让她站立在庭殿台阶之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万寿公主感到恐慌,流泪满面,向父皇谢罪。
唐宣宗责备女儿说:“哪有小叔子病危,嫂子不去探望,反而有兴致去看戏的道理!”
于是直到唐宣宗死,终其朝,皇亲贵戚都兢兢尊守礼法,不敢有违逆,象崤山以东以礼法门风相尚的世族一样。
壬午(二十六日),将懿安皇后安葬于景陵旁侧。
唐宣宗将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琮罢相,改任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十二月,凤翔节度使崔珙上奏朝廷,称击破吐蕃,攻克清水县,清水县起先隶属于秦州,唐宣宗颁下诏书称,由于秦州尚未收复,清水县暂时隶属于凤翔。
唐宣宗凡是看到宪宗朝公卿大臣的子孙,多半要提拔选用。
刑部员外郎杜胜上朝参加次对,唐宣宗问到他的家世,杜胜回答说:“我父亲杜黄裳,首先提议请宪宗监国。”
翰林学士裴谂,是裴度的儿子,唐宣宗来到翰林院,当面提升裴谂为翰林学士承旨。
吐蕃首领论恐热派遣部将莽罗急藏率兵二万人攻略西部边境之地,尚婢婢派遣部将拓跋怀光抗击论恐热于南谷,结果大破论恐热军。
唐宣宗大中三年(己巳 公元849年)春季,正月,唐宣宗与宰相讨论唐宪宗元和年间地方上循职守法的官吏谁为第一,周墀说:“我曾经在江西做官,听说江西观察使韦丹的功德被江西道所辖洪、江、鄂、岳、虔、吉、袁、抚八州人民传诵,在他死后四十年,江西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仍然歌唱思念他,就象韦丹还活着一样。”
乙亥(二十日),唐宣宗下诏命令史馆修撰杜牧撰写《丹遗爱碑》以资纪念,并且拔擢韦丹的儿子河阳观察判官韦宙为御史。
二月,吐蕃酋领论恐热屯军于河州,尚婢婢屯军于唐鄯州以东的河源军。
尚婢婢部下诸将企图攻击论恐热,尚婢婢说:“不可轻易出战。”
我军骤然间获得胜利而产生了轻敌情绪,敌军因战败穷困无路,只有拼死战斗才能求生,所以现在接战对我军必然不利。
诸将领不信,不肯听从。
尚婢婢知道部将出战必然失败,于是占据河桥以等待败军的归来,果然诸将进击遭受败绩。
尚婢婢于是收集余众,焚烧河桥,率军退归鄯州。
唐宣宗任命太仆卿陆耽为宣谕使,颁发诏令让泾原、灵武、凤翔、邠宁、振武等镇调发军队去接应。
河东节度使王宰入朝,用财货交结当权的幸臣,求他们游说唐宣宗让自己能以使相的身份领宣武节度使;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周墀向唐宣宗上疏评论此事,王宰于是回到河东镇。
附马都尉韦让请求任京兆尹;周墀声言京兆尹没有才能和声望的人不可以担当,韦让的请求最后没有实现。
周墀又谏阻唐宣宗开拓边境,经略河西,因而触犯了唐宣宗的旨意。
夏季,四月,唐宣宗任周墀为东川节度使。
癸已(初八),卢龙镇上奏节度使张仲武去世,军中立张仲武的儿子节度押牙张直方继掌卢龙军政。
翰林学士郑颢向唐宣宗上言:“周墀因为敢于直言而升任宰相,也因为敢于直言而罢除相职。”
唐宣宗听后深为感动而觉悟,甲午(九日),周墀入朝谢恩,唐宣宗给他加检校右仆射的衔名。
戊戌(十三日),唐宣宗任命张直方为卢龙留后。
五月,徐州发生军乱,驱逐节度使李廓。
李廓是李程的儿子,在镇不修政治,右补阙郑鲁曾向唐宣宗告发其情状,并且说:“我恐怕还等不到新麦丰收,徐州的军队就已发生变乱;请陛下赶快派一位优秀的统帅,去解救这一方大难。”
而徐州果然发生军乱,唐宣宗回想起郑鲁的上言,于是提擢郑鲁为起居舍人。
武宁的士卒一惯骄横,其中银刀都尤其凶暴,屡次驱逐主帅。
卢弘止来到武宁,都虞候胡庆方企图作乱,被卢弘止诛杀,卢弘止好言安抚其他人,向士卒们训以忠义,武宁军府于是获得了平安。
六月,戊申(二十六日),唐宣宗任命张直方为卢龙节度使。
唐泾原节度使康季荣从吐蕃手中夺得原州,以及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磐、石峡六座关隘。
秋季,七月,丁巳(初六),唐灵武节度使朱叔明从吐蕃手中攻取得长乐州。
甲子(十三日),邠宁节度使张君绪又从吐蕃手中夺回萧关县。
甲戌(二十三日),唐凤翔节度使李玭从吐蕃手中攻取秦州。
唐宣宗颂下诏书令邠宁节度使暂将军队移驻于宁州,以便应接河西地区。
八月,乙酉(初四),唐朝改长乐州为威州。
河西、陇右地区的百姓老幼一千余人来到长安,已丑(初八),唐宣宗登上延喜门楼接见他们,河西、陇右人欢呼雀跃,脱下胡人服装,戴上唐人的冠带,围观的人都高呼万岁。
唐宣宗为此颁发诏书,宣告:“招募百姓开辟耕垦河西、陇右三州、七关土地农田,五年免收租税;自今以后凡京城长安的罪人应发配流放的,全都发配这三州、七关地方;泾原、邠宁、灵武、凤翔四道的将领官吏能在镇戍的地方经营田者,由官府发给耕牛和种粮。”
温池的盐利可以用来赡养边陲,委任度支办理。
凡三州、七关的镇守戍卫士卒,都加倍发给衣服和粮食,两年即进行轮换。
在通往边陲的道路上建置城堡栅寨,凡有商旅往来贩卖贸易以及戍军士兵的子弟寄家信的,据守关、镇的官员都不得滞留刁难。
山南、剑南边境地区有陷没于吐蕃的州县,也命令量力而收复。
冬季,十月,唐朝廷将备边库改为延资库。
西川节度使杜悰上奏朝廷,宣告已从吐蕃手中夺取维州。
闰十一月,丁酉(十七日),唐朝宰相们以收复河、湟地区为由,请给唐宣宗上尊号。
唐宣宗说:“宪宗常有志要收复河、湟地区,由于当时正用兵中原,未能如愿而身死,今天才完成了先辈的遗志。”
应该议论加给顺宗、宪宗二庙的尊谥,以昭示先辈的功烈。
卢龙节度使张直方残暴凶狠,喜欢游猎。
军中将要发生变乱,张直方知道情况不妙,假说外出行猎,带着全族逃归京师长安;卢龙军中推牙将周綝为留后。
张直方来到京师,被任为金吾大将军。
甲戌(二十五日),唐宣宗君臣给唐顺宗追上谥号为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给唐宪宗追上谥号为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已未(疑误),崖州司户李德裕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