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九二 后周纪三

整理: Uncle K    2025-07-04    

后周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 显德元年(甲寅 公元954年)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迁于朗州。

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为岳州团练使。

丙子,帝至晋阳城下,旗帜环城四十里。

杨袞疑北汉代州防御使郑处谦贰于周,召与计事,欲图之。

处谦知之,不往。

袞使胡骑数十守其城门,处谦杀之,因闭门拒袞。

契丹主怒其无功,囚之。

丁丑,置静塞军于代州,以郑处谦为节度使。

契丹数千骑屯忻、代之间,为北汉之援,庚辰,遣符彦卿等将步骑万馀击之。

彦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

丁亥,置宁化军于汾州,以石、沁二州隶之。

代州将桑珪、解文遇杀郑处谦,诬奏云潜通契丹。

符彦卿奏请益兵,癸巳,遣李筠、张永德将兵三千赴之。

契丹游骑时至忻州城下,丙申,彦卿与诸将陈以待之。

史彦超将二十骑为前锋,遇契丹,与战,李筠引兵继之,杀契丹二千人。

彦超恃勇轻进,去大军浸远,众寡不敌,为契丹所杀,筠仅以身免,周兵死伤甚众。

彦卿退保忻州,寻引兵还晋阳。

辛丑,复置永安军于府州,以德扆为节度使。

时大发兵夫,东自怀、孟,西及薄、陕,以攻晋阳,不克。

会久雨,士卒疲病,及史彦超死,乃议引还。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围晋阳,留止代州。

及桑珪杀郑处谦,囚得中,送于周军。

帝释之,赐以带、马,问“虏兵何时当至?”

得中曰:“臣受命送杨衮,他无所求。”

或谓得中曰:“契丹许公发兵,公不以实告,契丹兵即至,公得无危乎?”

得中太息曰:“吾食刘氏禄,有老母在围中,若以实告,周人必发兵据险以拒之。”

如此,家国两亡,吾独生何益!不若杀身以全家国,所得多矣!”

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缢杀之。

乙巳,帝发晋阳。

匡国节度使药元福言于帝曰:“进军易,退军难。”

北汉果出兵追蹑,元福击走之。

然军还匆遽,刍粮数十万在城下者,悉焚弃之。

军中讹言相惊,或相剽掠,军须失亡不可胜计。

所得北汉州县,周所置刺史等皆弃城走,惟代州桑珪既叛北汉,又不敢归周,婴城自守,北汉遣兵攻拔之。

乙酉,帝至潞州。

甲子,至郑州。

丙寅,谒嵩陵。

庚午,至大梁。

帝违众议破北汉,自是政事无大小皆亲决,百官受成于上而已。

河南府推官高锡上书谏,以为:“四海之广,万机之众,虽尧舜不能独治,必择人而任之。”

今陛下一以身亲之,天下不谓陛下聪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举不信群臣也。

不若选能知人公正者以为宰相,能爱民听讼者以为守令,能丰财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狱,陛下但垂拱明堂,视其功过而赏罚之,天下何忧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屈贵位而亲贱事,无乃失为政之本乎!”

锡,河中人也。

北汉主忧愤成疾,悉以国事委其子侍卫都指挥使承钧。

河西节度使申师厚不俟诏,擅弃镇入朝,署其子为留后。

秋,七月,癸酉朔,责授率府副率。

丁丑,加吴越王钱弘俶天下兵马都元帅。

癸巳,加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质守司徒,以枢密直学士、工部侍郎长山景范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乙未,以枢密副使魏仁浦为枢密使。

范质既为司徒,司徒窦贞固归洛阳,府县以民视之,课役皆不免。

贞固诉于留守向训,训不听。

初,帝与北汉主相拒于高平,命前泽州刺史李彦崇将兵守江猪岭,遏北汉主归路。

彦崇闻樊爱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汉主果自其路遁去。

八月,己酉,贬彦崇率府副率。

己巳,废镇国军。

初,太祖以建雄节度使王晏有拒北汉之功,其乡里有滕县,徙晏为武宁节度使。

晏少时尝为群盗,至镇,悉召故党,赠之金帛、鞍马,谓曰:“吾乡素名多盗,昔吾与诸君皆尝为之,想后来者无能居诸君之右。”

诸君幸为我语之,使勿复为,为者吾必族之。

九月,徐州人请为之立衣锦碑。

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坐纳藁税,场官扰民,多取耗馀,赐死。

上曰:“朕知之,欲以惩众耳!”

己酉,废安远、永清军。

初,宿卫之士,累朝相承,务求姑息,不欲简阅,恐伤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

但骄蹇不用命,实不可用,每遇大敌,不走即降。

其所以失国,亦多由此。

帝因高平之战,始知其弊。

癸亥,谓侍臣曰:“凡兵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泽,养此无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

乃命大简诸军,精锐者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

又以骁勇之士多为诸藩镇所蓄,诏募天下壮士,咸遣诣阙,命太祖皇帝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其骑步诸军,各命将帅选之。

由是士卒精强,近代无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选练之力也。

戊辰,帝谓侍臣曰:“诸道盗贼颇多,讨捕终不能绝,盖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检,致藩侯、守令皆不致力。”

宜悉召还,专委节镇、州县,责其清肃。

河自杨刘至于博州百二十里,连年东溃,分为二派,汇为大泽,弥漫数百里。

又东北坏古堤而出,灌齐、棣、淄诸州,至于海涯,漂没民田庐不可胜计,流民采菰稗、捕鱼以给食,朝廷屡遣使者不能塞。

十一月,戊戌,帝遣李穀诣澶、郓、齐按视堤塞,役徒六万,三十日而毕。

北汉主疾病,命其子承钧监国,寻殂。

契丹遣骠骑大将军、知内侍省事刘承训册命承钧为帝,更名钧。

北汉孝和帝性孝谨,既嗣位,勤于为政,爱民礼士,境内粗安。

每上表于契丹主称男,契丹主赐之诏,谓之“儿皇帝”

马希萼之帅群蛮破长沙也,府库累世之积,皆为溆州蛮酋苻彦通所掠,彦通由是富强,称王于溪洞间。

王逵既得湖南,欲遣使抚之,募能往者,其将王虔朗请行。

既至,彦通盛侍卫而见之,礼貌甚倨。

虔朗厉声责之曰:“足下自称苻秦苗裔,宜知礼义,有以异于群蛮。”

昔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

今王公尽得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来,又不接之以礼,异日得无悔乎!”

彦通惭懼,起,执虔朗手谢之。

虔朗知其可动,因说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为州县,著在图籍。”

今足下上无天子之诏,下无使府之命,虽自王于山谷之间,不过蛮夷一酋长耳!曷若去王号,自归于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节度使,与中国侯伯等夷,岂不尊荣哉!”

彦通大喜,即日去王号,因虔朗献铜鼓数枚于王逵。

逵曰:“虔朗一言胜数万兵,真国士也!”

承制以彦通为黔中节度使,以虔朗为都指挥使,预闻府政。

虔朗,桂州人也。

逵虑西界镇遏使、锦州刺史刘瑫为边患,表为镇南节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讨使。

是岁,湖南大饥,民食草木实。

武清节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开仓以赈之,全活甚众。

行逢起于微贱,知民间疾苦,励精为治,严而无私,辟署僚属,皆取廉介之士,约束简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薄;或讥其太俭,行逢曰:“马氏父子穷奢极靡,不恤百姓,今子孙乞食于人,又足效乎!”

后周世宗睿武孝文皇帝 显德二年(乙卯 公元955年)春,正月,庚辰,上以漕运自晋、汉以来不给斗耗,纲吏多以亏欠抵死,诏自今每斛给耗一斗。

定难节度使李彝兴以折德扆亦为节度使,与己并列,耻之,塞路不通周使。

癸未,上谋于宰相,对曰:“夏州边镇,朝廷向来每加优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轻,旦宜抚谕彝兴,庶全大体。”

上曰:“德扆数年以来,尽忠戮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绝之,彼何能为!”

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招书责之,彝兴惶恐谢罪。

戊子,蜀置威武军于凤州。

辛卯,初令翰林学士、两省官举令、录。

除官之日,仍署举者姓名,若贪秽败官,并当连坐。

契丹自晋、汉以来屡寇河北,轻骑深入,无藩篱之限,效野之民每困杀掠。

言事者称深、冀之间有胡卢河,横亘数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

是月,诏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彰信节度使韩通将兵夫浚胡卢河,筑城于李晏口,留兵戍之。

帝召德州刺史张藏英,问以备边之策,藏英具陈地形要害,请列置戍兵,募边人骁勇者,厚其禀给,自请将之,随便宜讨击。

帝皆从之,以藏英为沿边巡检招收都指挥使。

藏英到官数月,募得千馀人。

王彦超等行视役者,尝为契丹所围。

藏英引所募兵驰击,大破之。

自是契丹不敢涉胡卢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壬戌,诏群臣极言得失,其略曰:“朕于卿大夫,才不能尽知,面不能尽识,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审其意而察其忠,则何以见器略之浅深,知任用之当否!若言之不入,罪实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将谁执!”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为静安军。

帝常愤广明以来中国日蹙,及高平既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

会秦州民夷有诣大梁献策请恢复旧疆者,帝纳其言。

蜀主闻之,遣客省使赵季札案视边备。

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任,使还,奏称:“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凤州刺史王万迪非将帅才,不足以御大敌。”

丙申,以季札为雄武监军使,仍以宿卫精兵千人为之部曲。

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诏展外城,先立标帜,俟今冬农隙兴板筑,东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以渐成之。

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其标内俟县官分画街衢、仓场、营廨之外,听民随便筑室。

丙辰,蜀主命知枢密院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寨及甲兵。

上谓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令不忘。”

又自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边策》各一篇,朕将览焉。

比部郎中王朴献策,以为:“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道。”

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

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

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已。

夫进贤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隐诚信,所以结其心也;赏功罚罪,所以尽其力也;去奢节用,所以丰其财也;时使薄敛,所以阜其民也。

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彼之人观我有必取之势,则知其情状者愿为间谍,知其山川者愿为鄉导,民心既归,天意必从矣。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

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扰也。

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

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

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

南人懦怯,闻小有警,必悉师以救之。

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

如此,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

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

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

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

惟河东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当以强兵制之。

然彼自高平之败,力竭气沮,必未能为边患。

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间,一举可擒也。

今士卒精练,甲兵有备,群下畏法,诸将效力,期年之后可以出师,宜自夏秋蓄积实边矣。

时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对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气劲,有谋能断,凡所规画,皆称上意,上由是重其器识。

未几,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上谋取秦、凤,求可将者。

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关趣秦州。

敕天下寺院,非敕额者悉废之。

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

令两京及诸州每岁造僧帐,有死亡、归俗,皆随时开落。

是岁,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见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

戊寅,蜀主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李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为招讨使,武宁节度使吕彦珂副之,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

蜀赵季札至德阳,闻周师入境,懼不敢进,上书求解边任还奏事,先遣辎重及妓妾西归。

丁亥,单骑驰入成都,众以为奔败,莫不震恐。

蜀主问以机事,皆不能对。

蜀主怒,系之御史台,甲午,斩之于崇礼门。

六月,庚子,上亲录囚于内苑。

有汝州民马遇,父及弟为吏所冤死,屡经覆按,不能自伸,上临问,始得其实,人以为神。

壬寅,西师与蜀李廷珪等战于威武城东,不利,排陈使濮州刺史胡立等为蜀所擒。

丁未,蜀主遣间使如北汉及唐,欲与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汉主、唐主皆许之。

己酉,以彰信节度使韩通充西南行营马步军都虞候。

戊午,南汉主杀祯州节度使通王弘政,于是高祖之诸子尽矣。

壬戌,以枢密院承旨清河张美为右领军大将军、权点检三司事。

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隶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为供副。

太祖闻之怒,恐伤帝意,但徙美为濮州马步军都虞候。

美治财精敏,当时鲜及,故帝以利权授之。

帝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然思其在澶州所为,终不以公忠待之。

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营都招讨使,向训兼行营兵马都监。

馈运不继,固请罢兵。

帝命太祖皇帝往视之,还,言秦、凤可取之状,帝从之。

八月,丁未,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景范罢判三司,寻以父丧罢政事。

王景等败蜀兵,获将卒三百。

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枢密院、武泰节度使伊审征如行营慰扶,仍督战。

帝以县官久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磐钹铎之类听留外,自馀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直;过期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

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

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世宗,可谓明矣!不以无益废有益。

蜀李廷珪遣先锋都指挥使李进据马岭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涧,又分兵出凤州之北唐仓镇及黄花谷,绝周粮道。

闰月,王景遣裨将张建雄将兵二千抵黄花,又遣兵千人趣唐仓,扼蜀归路。

蜀染院使王峦将兵出唐仓,与建雄战于黄花,蜀兵败,奔唐仓,遇周兵,又败,虏峦及其将士三千人。

马岭、白涧兵皆溃,李廷珪、高彦俦等退保青泥岭。

蜀雄武节度使兼侍中韩继勋弃秦州,奔还成都、观察判宫赵玭举城降,斜谷援兵亦溃。

成、阶二州皆降,蜀人振恐。

玭,澶州人也。

帝欲以玭为节度使,范质固争以为不可,乃以为郢州刺史。

壬子,百官入贺,帝举酒属王溥曰:“边功之成,卿择帅之力也!”

甲子,上与将相食于万岁殿,因言:“两日大寒,朕于宫中食珍膳,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于禄,既不能躬耕而食,惟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乙丑,蜀李廷珪上表待罪。

冬,十月,壬申,伊审征至成都请罪。

蜀主致书于帝请和,自称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礼,不答。

蜀主愈恐,聚兵粮于剑门、白帝,为守御之备,募兵既多,用度不足,始铸铁钱,榷境内铁器,民甚苦之。

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顺己,由是谄谀之臣多进用,政事日乱。

既克建州,破湖南,益骄,有吞天下之志。

李守贞、慕容彦超之叛,皆为之出师,遥为声援。

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汉,约共图中国。

值中国多事,未暇与之校。

先是,每冬淮水浅涸,唐人常发兵戍守,谓之“把浅”

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埸无事,坐费资粮,悉罢之。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上表固争,不能得。

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行府事,以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副之,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以伐唐。

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汴水自唐末溃决,自埇桥东南悉为污泽。

上谋击唐,先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发民夫,因故堤疏导之,东至泗上。

议者皆以为难成,上曰:“数年之后,必获其利。”

丁未,上与侍臣论刑赏,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赏人。”

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为舍,通大车者盖寡,上悉命直而广之,广者至三十步。

上曰:“近广京城,于存殁扰动诚多。”

怨谤之语,朕自当之,他日终为人利。

王景等围凤州,韩通分兵城固镇以绝蜀之援兵。

戊申,克凤州,擒蜀威武节度使王环及都监赵崇溥等将士五千人。

环,真定人也。

乙卯,制曲赦秦、凤、阶、成境内,所获蜀将士,愿留者优其俸赐,愿去者给资装而遣之。

诏曰:“用慰众情,免违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税征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诸色科徭,悉罢之。”

唐人闻周兵将至而懼,刘仁赡神气自若,部分守御,无异平日,众情稍安。

唐主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将兵二万趣寿州,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将兵三万屯定远。

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还金陵,谋国难,以翰林承旨、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知枢密院。

李穀等为浮梁,自正阳济淮。

十二月,甲戌,穀奏王彦超败唐兵二千馀人于寿州城下,己卯,又奏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败唐兵千馀人于山口镇。

丙戌,枢密使兼侍中韩忠正公郑仁诲卒。

上临其丧,近臣奏称岁道非便,上曰:“君臣义重,何日时之有!”

吴越王弘俶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帝以诏谕弘俶,使出兵击唐。

后周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 显德三年(丙辰 公元956年)春,正月,丙午,以王环为右骁卫大将军,赏其不降也。

丁酉,李穀奏败唐兵千馀人于上窑。

戊戌,发开封府、曹、滑、郑州之民十馀万筑大梁外城。

庚子,帝下诏亲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东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副之,彰信节度使韩通权点检侍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

命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将亲兵三千屯颍上。

壬寅,帝发大梁。

李穀攻寿州,久不克。

唐刘彦贞引兵救之,至来远镇,距寿州二百里,又以战舰数百艘趣正阳,为攻浮梁之势。

李穀畏之,召将佐谋曰:“我军不能水战,若贼断浮梁,则腹背受敌,皆不归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车驾。”

上至圉镇,闻其谋,亟遣中使乘驿止之。

比至,已焚刍粮,退保正阳。

丁未,帝至陈州,亟遣李重进引兵趣淮上。

辛亥,李穀奏:“贼舰中淮而进,弩砲所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则众心动摇,须至退军。”

今贼舰日进,淮水日涨,若车驾亲临,万一粮道阻绝,其危不测。

愿陛下且驻跸陈、颍,俟李重进至,臣与之共度贼舰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闻。

但若厉兵秣马,春去冬来,足使贼中疲弊,取之未晚。

帝览奏,不悦。

刘彦贞素骄贵,无才略,不习兵,所历藩镇,专为贪暴,积财巨亿,以赂权要,由是魏岑等争誉之,以为治民如龚、黄,用兵如韩、彭,故周师至,唐主首用之。

其裨将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闻李穀退,喜,引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数百里,刘仁赡及池州刺史张全约固止之。

仁赡曰:“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是畏公之威声也,安用速战!万一失利,则大事去矣!”

既行,仁赡曰:“果遇,必败。”

李重进度淮,逆战于正阳东,大破之,斩彦贞,生擒咸师朗等,斩首万馀级,伏尸三十里,收军资器械三十馀万。

是时江、淮久安,民不习战,彦贞既败,唐人大恐,张全约收馀众奔寿州,刘仁赡表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

壬子,帝至永宁镇,谓侍臣曰:“闻寿州围解,农民多归村落,今闻大军至,必复入城。”

怜其聚为饿殍,宜先遣使存抚,各令安业。

甲寅,帝至正阳,以李重进代李穀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以穀判寿州行府事。

丙辰,帝至寿州城下,营于淝水之阳,命诸军围寿州,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

丁巳,征宋、毫、陈、颍、徐、宿、许、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昼夜不息。

唐兵万馀人维舟于淮,营于涂山之下。

庚申,帝命太祖皇帝击之,太祖皇帝遣百馀骑薄其营而伪遁,伏兵邀之,大败唐兵于涡口,斩其都监何延锡等,夺战舰五十馀艘。

诏以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使攻唐之鄂州。

逵引兵过岳州,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厚具燕犒,奉事甚谨。

逵左右求取无厌,不满望者谮叔嗣于逵,云其谋叛,逵怒形于词色,叔嗣由是懼不自安。

唐主闻湖南兵将至,命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为固守之计。

敬洙不从,使除地为战场,曰:“敌至,则与兵民俱死于此耳!”

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视之。

戊辰,庐、拜、光、黄巡检使元城司超奏败唐兵三千馀人于盛唐,擒都监高弼等,获战舰四十馀艘。

皇甫晖等陈于山下,方与前锋战,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后;晖等大惊,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

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

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

晖整众而出,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陈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晖,他人非吾敌也!”

手剑击晖,中脑,生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

后数日,宣祖皇帝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传呼开门。

太祖皇帝曰:“父子虽至亲,城门王事也,不敢奉命!”

明旦,乃得入。

上遣翰林学士窦仪籍滁州帑藏,太祖皇帝遣亲吏取藏中绢。

仪曰:“公初克城时,虽倾藏取之,无伤也。”

今既籍为官物,非有诏书,不可得也。

初,永兴节度使刘词遗表荐其幕僚蓟人赵普有才可用。

会滁州平,范质荐普为滁州军事判官,太祖皇帝与语,悦之。

时获盗百馀人,皆应死,普请先讯鞫然后决,所活什七八。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临陈,必以繁缨饰马,铠仗鲜明。

或曰:“如此,为敌所识。”

唐主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赍书抵徐州,称:“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请息兵修好,愿以兄事帝,岁输货财以助军费。”

甲戌,徐州以闻;帝不答。

戊寅,命前武胜节度使侯章等攻寿州水寨,决其壕之西北隅,导壕水入于淝。

太祖皇帝遣使献皇甫晖等,晖伤甚,见上,卧而言曰:“臣非不忠于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

臣曏日屡与契丹战,未尝见兵精如此。

上释之,后数日卒。

帝诇知扬州无备,己卯,命韩令坤等将兵袭之,戒以毋得残民;其李氏陵寝,遣人与李氏人共守护之。

唐主兵屡败,懼亡,乃遣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来请平,献御服、汤药及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缯锦二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斛,壬午,至寿州城下。

谟、德明素辩口,上知其欲游说,盛陈甲兵而见之,曰:“尔主自谓唐室苗裔,宜知礼义,异于他国。”

与朕止隔一水,未尝遣一介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华事夷,礼义安在?

我非六国愚主,岂汝口舌所能移邪!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则无事矣。

不然,朕欲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

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言于丞相吴程曰:“周师南征,唐举国惊扰,常州无备,易取也。”

会唐主有诏抚安江阴吏民,满告程云:“周诏书已至。”

程为之言于弘俶,请亟发兵从其策。

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国,未可轻也。”

若我入唐境而周师不至,谁与并力,能无危乎!请姑俟之。

程固争,以为时不可失,弘俶卒从程议。

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鲍修让、中直都指挥使罗晟趣常州。

将士怒,流言欲击德昭。

弘俶匿德昭于府中,令捕言者,叹曰:“方出师而士卒欲击丞相,不祥甚哉!”

乙酉,韩令坤奄至扬州。

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数百骑驰入城,城中不之觉。

令坤继至,唐东都营屯使贾崇焚官府民舍,弃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冯延鲁髡发被僧服,匿于佛寺,军士执之。

令坤慰抚其民,使皆安堵。

庚寅,王逵奏拔鄂州长山寨,执其将陈泽等,献之。

辛卯,太祖皇帝奏唐天长制置使耿谦降,获刍粮二十馀万。

唐主遣园苑使尹延范如泰州,迁吴让皇之族于润州。

延范以道路艰难,恐杨氏为变,尽杀其男子六十人,还报,唐主怒,腰斩之。

韩令坤攻唐泰州,拔之,刺史方讷奔金陵。

壬辰,静安军使何继先获而献之。

癸巳,吴越王弘俶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攻宣州,罗晟帅战舰屯江阴。

潘叔嗣属将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今乃信谗疑怒,军还,必击我。”

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辈能与我俱西乎?

众愤怒,请行,叔嗣帅之西袭朗州。

逵闻之,还军追之,及于武陵城外,与叔嗣战,逵败死,或劝叔嗣遂据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

宜以督府归潭州太尉,岂不以武安见处乎!”

乃归岳州,使团练判官李简帅朗州将吏迎武安节度使周行逢。

行逢曰:“叔嗣贼杀主帅,罪当族。”

所可恕者,得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

若遽用为节度使,天下谓我与之同谋,何以自明!宜且以为行军司马,俟逾年,授以节钺可也。

乃以衡州刺史莫弘万权知潭州,帅众入朗州,自称武平、武安留后,告于朝廷,以叔嗣为行军司马。

叔嗣怒,称疾不至。

行逢曰:“行军司马,吾尝为之,权与节度使相埒耳,叔嗣犹不满望,更欲图我邪!”

或说行逢:“授叔嗣武安节钺以诱之,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机上肉耳!”

叔嗣将行,其所亲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相亲善,遂行不疑。

行逢遣使迎候,道路相望,既至,自出效劳,相见甚欢。

叔嗣入谒,未至聽事,遣人执之,立于庭下,责之曰:“汝为小校无大功,王逵用汝为团练使,一旦反杀主帅。”

吾以畴昔之情,未忍斩汝,以为行军司马,乃敢违拒吾命而不受乎!”

叔嗣知不免,以宗族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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