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皇帝 二年(癸已 公元前208年)冬,十月,泗川监平将兵围沛公于丰,沛公出与战,破之,令雍齿守丰。
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
泗川守壮兵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杀之。
周章出关,止屯曹阳,二月馀,章邯追败之。
复走渑池,十馀日,章邯击,大破之。
周文自刎,军遂不战。
吴叔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叔弗能下。
楚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
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兵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
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足与计事,恐败。
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
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
田臧死,军破。
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
铚人伍逢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
两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二世数诮让李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
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能行督责之术者也。”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
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故明主能行督责之术以独断于上,则权不在臣下,然后能灭仁义之涂,绝谏说之辩,荦然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
如此,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
二世说,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秦民益骇惧思乱。
赵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
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
良得书未信,还之邯郸,益请兵。
未至,道逢赵王姊出饮,从百馀骑,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
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李良。
李良素贵,起,惭其从官。
从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
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女儿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
李良已得秦书,固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因将其兵袭邯郸。
邯郸不知,竟杀赵王、邵骚。
赵人多为张耳、陈馀耳目者,以故二人独得脱。
陈人秦嘉、符离人硃鸡石等起兵,围东海守于郯。
陈王闻之,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
秦嘉不受命,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
章邯已破伍逢,击陈柱国房君,杀之。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陈王以降。
初,陈涉既为王,其故人皆往依之。
妻之父亦往焉,陈王以众宾待之,长揖不拜。
妻之父怒曰:“怙乱僭号,而傲长者,不能久矣!”
陈王跪谢,遂不为顾。
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
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
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陈王以硃防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
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辄系而罪之。
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
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苍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葬陈王于砀,谥曰隐王。
初,陈王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
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以军降,二世车裂留以徇。
魏周市将兵略地丰、沛,使人招雍齿。
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即以丰降魏。
沛公攻之,不克。
赵张耳、陈馀收其散兵,得数万人,击李良。
良败,走归章邯。
客有说耳、馀曰:“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可独立。”
立赵后,辅以谊,可就功。
春,正月,耳、馀立歇为赵王,居信都。
东阳宁君、秦嘉闻陈王军败,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欲与之并力俱进。
齐王曰:“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
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
吕将军走,徼兵复聚,与番盗黥布相遇,攻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坐法黥,以刑徒论输骊山。
骊山之徒数十万人,布皆与其徒长豪杰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为群盗。
番阳令吴芮,甚得江湖间心,号曰番君。
布往见之,其众已数千人。
番君乃以女妻之,使将其兵击秦。
楚王景驹在留,沛公往从之。
张良亦聚少年百馀人,欲往从景驹,道遇沛公,遂属焉。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
良为他人言,皆不省。
沛公与良俱见景驹,欲请兵以攻丰。
时章邯司马尸二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
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
二月,攻砀,三日,拔之。
收砀兵得六千人,与故合九千人。
三月,攻下邑,拔之。
还击丰,不下。
广陵人召平为陈王徇广陵,未下。
闻陈王败走,章邯且至,乃渡江,矫陈王令,拜项梁为楚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
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欲与连和俱西。
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
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得二万人,欲立婴为王。
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世之有贵者。”
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
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
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
我倚名族,亡秦必矣!”
其众从之,乃以兵属梁。
英布既破秦军,引兵而东;闻项梁西渡淮,布与蒲将军皆以其兵属焉。
项梁众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景驹、秦嘉军彭城东,欲以距梁。
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
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大逆无道!”
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
追之,至胡陵,嘉还战。
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
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
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
馀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
梁乃引兵入薛,诛朱鸡石。
沛公从骑百馀往见梁,梁与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
沛公还,引兵攻丰,拔之。
项梁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坑之,还报。
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沛公亦往焉。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
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
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
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
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得楚怀王孙心于民间,为人牧羊。
夏,六月,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望也。
陈婴为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眙。
张良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最贤,可立为王,益树党。”
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司徒,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
章邯已破陈王,乃进兵击魏王于临济。
魏王使周市出,请救于齐、楚。
章邯夜衔枚击,大破齐、楚军于临济下,杀齐王及周市。
魏王咎为其民约降,约定,自烧杀。
其弟豹亡走楚,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
齐田荣收其兄儋馀兵,东走东阿,章邯追围之。
齐人闻齐王儋死,乃立故齐王建之弟假为王,田角为相,角弟间为将,以距诸侯。
秋,七月,大霖雨。
武信君引兵攻亢父,闻田荣之急,乃引兵击破章邯军东阿下,章邯走而西。
武信君独追北,使项羽、沛公别攻城阳,屠之。
楚军军濮阳东,复与章邯战,又破之。
章邯复振,守濮阳,环水。
沛公、项羽去,攻定陶。
八月,田荣击逐齐王假,假亡走楚,田角亡走赵。
田间前救赵,因留不敢归。
田荣乃立儋子市为齐王,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
章邯兵益盛,项梁数使使告齐、赵发兵共击章邯。
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角、间,乃出兵。”
田荣怒,终不肯出兵。
郎中令赵高恃恩专恣,以私怨诛杀人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说二世曰:“天子之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也。”
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
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
陛下不如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
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
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常居禁中。
赵高侍中用事,事皆决于赵高。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
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
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
今时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宫。
吾所言者,不可传也。
欲见,无闲。
赵高曰:“君诚能谏,请为君侯上闲,语君。”
于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
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
赵高因曰:“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
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
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
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
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
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
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先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
李斯闻之,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高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
昔田常相齐简公,窃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群臣,卒弑齐简公而取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
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矣,而又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其欲无穷,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
陛下不图,臣恐其必为变也。
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
而君疑之,何也?
且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
二世雅爱信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
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
是时,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无已。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追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
盗多,皆以戍、漕、转、作事苦,税赋大也。
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
二世曰:“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
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
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
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
去疾、劫自杀,独李斯就狱。
二世以属赵高治之,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
赵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
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欲上书自陈,幸二世寤而赦之。
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
逮秦地之狭隘,不过千里,兵数十万。
臣尽薄材,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斗士,尊功臣;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
又北逐胡、貉,南定北越,以见秦之强。
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
此皆臣之罪也,臣当死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
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
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
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更言。
辞服,奏当上。
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
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则楚兵已击杀之。
使者来,会职责相下吏,高皆妄为反辞以相傅会,遂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
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
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二世乃以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皆决焉。
项梁已破章邯于东阿,引兵西,北至定陶,再破秦军。
项羽、沛公又与秦军战于雍丘,大破之,斩李由。
项梁益轻秦,有骄色。
宋义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
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
乃使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
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
二世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时连雨,自七月至九月。
项羽、沛公攻外黄未下,去,攻陈留。
闻武信君死,士卒恐,乃与将军吕臣引兵而东,徙怀王自盱眙都彭城。
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魏豹下魏二十馀城,楚怀王立豹为魏王。
后九月,楚怀王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章邯已破项梁,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
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
张耳与赵王歇走入钜鹿城,王离围之。
陈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钜鹿北。
高陵君显在楚,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
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
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
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以救赵。
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
初,楚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
独项羽怨秦之杀项梁,奋势愿与沛公西入关。
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慓悍猾贼,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坑之,诸所过无不残灭。”
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
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无侵暴,宜可下。
项羽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
怀王乃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以伐秦。
沛公道砀,至阳城与杠里,攻秦壁,破其二军。
秦二世皇帝 三年(甲午 公元前207年)冬,十月,齐将田都畔田荣,助楚救赵。
宋义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
项羽曰:“秦围赵急,宜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
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
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疲,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
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义。
因下令军中曰:“有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
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
天寒,大雨,士卒冻饥。
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
今岁饥民贫,士卒食半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
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
赵举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专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也!”
十一月,项羽晨朝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
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籍诛之!”
当是时,诸将皆慑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
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
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四千馀人,并之;与魏将皇欣、武满军合攻秦军,破之。
故齐王建孙安下济北,从项羽救赵。
章邯筑甬道属河,饷王离。
王离兵食多,急攻钜鹿。
钜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馀。
陈馀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
数月,张耳大怒,怨陈馀,使张黡、陈泽往让陈馀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
陈馀曰:“吾度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亡军。”
且馀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
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饿虎,何益!”
张黡、陈泽要以俱死,乃使黡、泽将五千人先尝秦军,至,皆没。
当是时,齐师、燕师皆来救赵,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馀人,来,皆壁馀旁,未敢击秦。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乃遣当阳君、薄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
战少利,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
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大破之,章邯引兵却。
诸侯兵乃敢进击秦军,遂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自烧杀。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军。
救钜鹿者十馀壁,莫敢纵兵。
及楚击秦,诸侯将皆从壁上观。
楚战士无不一当十,呼声动天地,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
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
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张耳与陈馀相见,责让陈馀以不肯救赵;及问张黡、陈泽所在,疑陈馀杀之,数以问馀。
乃脱解印绶,推予张耳,张耳亦愕不受。
客有说张耳曰:“臣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今陈将军与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
张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
而陈馀还,亦望张耳不让,遂趋出,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
春,二月,沛公北击昌邑,遇彭越,彭越以其兵从沛公。
越,昌邑人,常渔巨野泽中,为群盗。
陈胜、项梁之起,泽间少年相聚百馀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
少年强请,乃许,与期旦日日出会,后期者斩。
旦日日出,十馀人后,后者至日中。
于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强以为长。”
今期而多后,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
于是越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令徒属,徒属皆大惊,莫敢仰视。
乃略地,收诸侯散卒,得千馀人,遂助沛公攻昌邑。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过高阳。
高阳人郦食其,家贫落魄,为里监门,沛公麾下骑士适食其里中人,食其见,谓曰:“诸侯将过高阳者数十人,吾问其将皆握龊,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
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
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
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
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
郦生至,入谒。
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
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
沛公骂曰:“竖儒!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
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
于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
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
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
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
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
即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
于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
时商聚少年得四千人,来属沛公,沛公以为将,将陈留兵以从,郦生常为说客,使诸侯。
三月,沛公攻开封,未拔。
西与秦将杨熊会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
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之以徇。
夏,四月,沛公南攻颍川,屠之。
因张良,遂略韩地。
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洛阳东。
军不利,南出轘辕。
沛公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
六月,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走保城,守宛。
沛公引兵过宛,西。
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
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
于是沛公乃夜引军从他道还,偃旗帜,迟明,围宛城三匝。
南阳守欲自刭,共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
今足下留守宛,宛郡县连城数十,其吏民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
今足下尽日上攻,士死伤者必多。
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
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有强宛之患。
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
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足下通行无所累。
秋,七月,南阳守齮降,封为殷侯,封陈恢千户。
引兵西,无不下者。
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
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偕攻析、郦,皆降。
所过亡得卤掠,秦民皆喜。
王离军既没,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
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
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
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
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
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
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
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不能胜,不免于死。
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
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
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
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
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
夫将军居外久,多内郤,有功亦诛,无功亦诛。
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
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戮乎?
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使项羽,欲约。
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军漳南,与秦军战,再破之。
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大破之。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
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
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
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
瑕丘申阳下河南,引兵从项羽。
初,中丞相赵高欲专秦权,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
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
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
后群臣皆畏高,莫敢言其过。
,及项羽虏王离等,而章邯等军数败,上书请益助。
自关以东,大抵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鄉。
八月,沛公将数万人攻武关,屠之。
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
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
二世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水,沈四白马。
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及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
今事急,欲归祸于吾。
吾欲易置上,更立子婴。
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
乃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兵追,劫乐母置高舍。
遣乐将吏卒千馀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
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
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
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
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
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
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
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
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于此!”
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
使臣早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
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
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
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
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
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
宜为王如故,便。
九月,赵高令子婴斋戒,当庙见,受玉玺。
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佯以义立我。”
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分王关中。
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
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
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
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奈何不行?”
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
遣将兵距峣关,沛公欲击之。
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
愿先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
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欲许之。
张良曰:“此独其将欲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懈怠击之。”
沛公引兵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
遂至蓝田,又战其北,秦兵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