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觉之,遮楚道。
赵主父在代,赵人不敢受。
怀王将走魏,秦人追及之,以归。
鲁平公薨,子缗公贾立。
周赧王 十九年(乙丑 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发病,薨于秦,秦人归其丧。
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齐、韩、魏、赵、宋同击秦,至盐氏而还。
赵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魏襄王薨,子昭王立。
韩襄王薨,子王咎立。
赵主父与齐、燕共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
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
赵主父封其长子章于代,号曰安阳君。
安阳君素侈,心不服其弟。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田不礼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阴谋。”
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不顾其害,难必不久矣。
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而祸之所集也。
子何不称疾毋出而传政于公子成,毋为祸梯,不亦可乎!”
肥义曰:“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易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
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
虽然,吾言已在前矣,终不敢失!”
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
肥义谓信期曰:“公子章与田不礼声善而实恶,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
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出入不可以不备。
自今以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以身先之,无故而后王可入也。
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从旁窥之,见其长子傫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公子章于代。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田不礼以其徒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
肥义先入,杀之。
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
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
是时惠文王少,成、兑专政。
公子章之败也,往走主父;主父开之。
公子章死,成、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
乃遂围之,令:“宫中人后出者夷!”
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雀而食之。
三月馀,饿死沙丘宫。
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
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之。
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
秦楼缓免相,魏冉代之。
周赧王 二十二年(戊辰,前293)韩公孙喜、魏人伐秦。
穰侯荐左更白起于秦王以代向寿将兵,败魏师、韩师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级,虏公孙喜,拔五城。
秦王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
楚王患之,乃复与秦和亲。
臣光曰:甚哉秦之无道也,杀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竞也,忍其父而婚其雠!乌呼,楚之君诚得其道,臣诚得其人,秦虽强,乌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论之曰:“夫道,善用之则百里之地可以独立,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雠人役。”
故人主不务得道而广有其势,是其所以危也。
秦魏冉谢病免,以客卿烛寿为丞相。
周赧王 二十四年(庚午 公元前291年)秦伐韩,拔宛。
魏冉复为丞相,封于穰与陶,谓之穰侯。
又封公子于宛,公子悝于邓。
周赧王 二十六年(壬申 公元前289年)秦大良造白起、客卿错伐魏,至轵,取城大小六十一。
周赧王 二十七年(癸酉 公元前288年)冬,十月,秦王称西帝,遣使立齐王为东帝,欲约与共伐赵。
苏代自燕来,齐王曰:“秦使魏冉致帝,子以为何如?”
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后也。
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收天下,此大资也。
今王不如释帝以收天下之望,发兵以伐桀宋,宋举则楚、赵、梁、卫皆惧矣。
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所谓以卑为尊也。
齐王从之,称帝二日而复归之。
十二月,吕礼自齐入秦。
秦王亦去帝,复称王。
秦攻赵,拔杜阳。
二十八年(甲戌 公元前287年)秦攻赵,拔新垣、曲阳。
魏献安邑以和,秦出其人归之魏。
小而生巨,必霸天下。
宋康王喜,起兵灭滕,伐薛,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与齐、魏为敌国,乃愈自信其霸。
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以示威服鬼神。
为长夜之饮于室中,室中人呼万岁,则堂上之人应之,堂下之人又应之,门外之人又应之,以至于国中,无敢不呼万岁者。
齐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于温。
周赧王 三十年(丙子 公元前285年)秦王会楚王于宛,会赵王于中阳。
秦蒙武击齐,拔九城。
齐湣王既灭宋而骄,乃南侵楚,西侵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
狐正议,斫之檀衢。
陈举直言,杀之东闾。
燕昭王日夜抚循其人,益以富实,乃与乐毅谋伐齐。
乐毅曰:“齐,霸国之馀业也,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
王必欲伐之,莫如约赵及楚、魏。
于是使乐毅约赵,别使使者连楚、魏,且令赵啖秦以伐齐之利。
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争合谋与燕伐齐。
周赧王 三十一年(丁丑 公元前284年)燕王悉起兵,以乐毅为上将军。
赵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并将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
齐湣王悉国中之众以拒之,战于济西,齐师大败。
乐毅还秦、韩之师,分魏师以略宋地,部赵师以收河间。
身率燕师,长驱逐北。
剧辛曰:“齐大而燕小,赖诸侯之助以破其军,宜及时攻取其边城以自益,此长久之利也。”
今过而不攻,以深入为名,无损于齐,无益于燕而结深怨,后必悔之。
乐毅曰:“齐王伐功矜能,谋不逮下,废黜贤良,信任谄谀,政令戾虐,百姓怨怼。”
今军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祸乱内作,则齐可图也。
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过恤下而抚其民,则难虑也。
齐人果大乱失度,王出走。
乐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
燕王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乐毅为昌国君,遂使留徇齐城之未下者。
齐王出亡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
齐王不逊,卫人侵之。
齐王去奔邹、鲁,有骄色;邹、鲁弗内,遂走莒。
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为齐相。
淖齿欲与燕分齐地,乃执王而数之曰:“千乘、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
“嬴、博之间,地坼及泉,王知之乎?”
“有人当阙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则闻其声,王知之乎?”
淖齿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
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诫焉,何得无诛!”
荀子论之曰:国者,天下之利势也。
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
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挈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
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
擽然扶持心国,且若是其固也。
之所与为之者之人,则举义士也。
之所以为布陈于国家刑法者,则举义法也。
主之所极然,帅群臣而首响之者,则举义志也。
如是,则下仰上以义矣,是綦定也。
綦定而国定,国定而天下定。
故曰:以国济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
德虽未至也,义虽未济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赏已诺信于天下矣,臣下晓然皆知其可要也。
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约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具与;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国一綦明,与国信之;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伯是也。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
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
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
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湣、薛公是也。
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
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
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
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
乐毅闻昼邑人王蠋贤,令军中环昼邑三十里无入。
使人请蠋,蠋谢不往。
燕人曰:“不来,吾且屠昼邑!”
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国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与其不义而生,不若死!”
遂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脰而死。
燕师乘胜长驱,齐城皆望风奔溃。
禁止侵掠,求齐之逸民,显而礼之。
宽其赋敛,除其暴令,修其旧政,齐民喜悦。
乃遣左军渡胶东、东莱;前军循泰山以东至海,略琅邪;右军循河、济,屯阿、鄄以连魏师;后军旁北海以抚千乘;中军据临淄而镇齐都。
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贤者之闾,封王蠋之墓。
齐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蓟者百有馀人。
六月之间,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
秦拔魏安城,兵至大梁而还。
齐淖齿之乱,湣王子法章变姓名为莒太史敫家佣。
太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因与私通。
王孙贾从湣王,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门而望。”
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焉!”
王孙贾乃入市呼曰:“淖齿乱齐国,杀湣王。”
市人从者四百人,与攻淖齿,杀之。
于是齐亡臣相与求湣王子,欲立之。
法章惧其诛己,久之乃敢自言,遂立以为齐王,保莒城以拒燕,布告国中曰:“王已立在莒矣!”
赵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欲之,请易以十五城。
赵王欲勿与,畏秦强;欲与之,恐见欺。
以问蔺相如,对曰:“秦以城求璧而王不许,曲在我矣。”
我与之璧而秦不与我城,则曲在秦。
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
臣愿奉璧而往;使秦城不入,臣请完璧而归之!”
相如至秦,秦王无意偿赵城。
相如乃以诈绐秦王,复取璧,遣从者怀之,间行归赵,而以身待命于秦。
秦王以为贤而弗诛,礼而归之。
卫嗣君薨,子怀君立。
嗣君好察微隐,县令有发褥而席弊者,嗣君闻之,乃赐之席。
令大惊,以君为神。
又使人过关市,赂之以金,既而召关市,问有客过与汝金,汝回遣之;关市大恐。
又爱泄姬,重如耳,而恐其因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妃以偶泄姬,曰:“以是相参也。”
荀子论之曰:成侯、嗣君,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
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
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
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周赧王 三十三年(己卯 公元前282年)秦伐赵,拔两城。
周赧王 三十四年(庚辰 公元前281年)秦伐赵,拔石城。
楚欲与齐、韩共伐秦,因欲图周。
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虽然,何不可图?”
武公曰:“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
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
虽然,攻之者名为弑君。
然而犹有欲攻之者,见祭器在焉故也。
夫虎肉臊而兵利身,人犹攻之;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也必万倍矣。
裂楚之地,足以肥国,诎楚之名,足以尊王。
今子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器南,则兵至矣!”
周赧王 三十五年(辛巳 公元前280年)秦白起败赵军,斩首二万,取代光狼城。
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兵,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周赧王 三十六年(壬午 公元前279年)秦白起伐楚,取鄢、邓、西陵。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愿为好会于河外渑池。
赵王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
赵王遂行,相如从。
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以绝秦望。”
王与赵王饮,酒酣,秦王请赵王鼓瑟,赵王鼓之。
蔺相如复请秦王击缶,秦王不肯。
相如曰:“五步之内,臣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
王不怿,为一击缶。
罢酒,秦终不能有加于赵;赵人亦盛为之备,秦不敢动。
赵王归国,以蔺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
蔺相如素贱人,徒以口舌而位居我上,吾羞,不忍为之下!”
“我见相如,必辱之!”
相如闻之,不肯与会;每朝,常称病,不欲争列。
出而望见,辄引车避匿。
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
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
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
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谢罪,遂为刎颈之交。
初,燕人攻安平,临淄市掾田单在安平,使其宗人皆以铁笼傅车轊。
及城溃,人争门而出,皆以轊折车败,为燕所擒;独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免,遂奔即墨。
是时齐地皆属燕,独莒、即墨未下,乐毅乃并右军前军以围莒,左军、后军围即墨。
即墨人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是多智习兵。”
乐毅围二邑,期年不克,乃令解围,各去城九里而为垒,令曰:“城中民出者勿获,困者赈之,使即旧业,以镇新民。”
或谗之于燕昭王曰:“乐毅智谋过人,伐齐,呼吸之间克七十馀城,今不下者两城耳,非其力不能拔,所以三年不攻者,欲久仗兵威以服齐人,南面而王耳。”
今齐人已服,所以未发者,以其妻子在燕故也。
且齐多美女,又将忘其妻子。
昭王于是置酒大会,引言者而让之曰:“先王举国以礼贤者,非贪土地以遗子孙也。”
遭所传德薄,不能堪命,国人不顺。
齐为无道,乘孤国之乱以害先王。
寡人统位,痛之入骨,故广延群臣,外招宾客,以求报雠;其有成功者,尚欲与之同共燕国。
今乐君亲为寡人破齐,夷其宗庙,报塞先仇,齐国固乐君所有,非燕之所得也。
乐君若能有齐,与燕并为列国,结欢同好,以抗诸侯之难,燕国之福,寡人之愿也。
赐乐毅妻以后服,赐其子以公子之服;辂车乘马,后属百两,遣国相奉而致之乐毅,立乐毅为齐王。
乐毅惶恐不受,拜书,以死自誓。
由是齐人服其义,诸侯畏其信,莫敢复有谋者。
顷之,昭王薨,惠王立。
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乐毅。
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
乐毅与燕新王有隙,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王齐。
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
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
燕王固已疑乐毅,得齐反间,乃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
乐毅知王不善代之,遂奔赵。
田单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皆翔舞而下城中。
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当有神师下教我。”
田单起引还,坐东乡,师事之。
每出约束,必称神师。
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即墨败矣!”
燕人闻之,如其言。
城中见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
单又纵反间,言“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可为寒心!”
燕军尽掘冢墓,烧死人。
齐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共欲出战,怒自十倍。
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
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
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将,愿无虏掠吾族家!”
燕将大喜,许之。
田单乃收城中,得牛千馀,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随其后。
牛尾热,怒而奔燕军。
燕军大惊,视牛皆龙文,所触尽死伤。
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
燕军大骇,败走。
齐人杀骑劫,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
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走至河上,而齐七十馀城皆复焉。
乃迎裹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齐王以太史敫之女为后,生太子建。
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污吾世!”
终身不见君王后,君王后亦不以不见故失人子之礼。
赵王封乐毅于观津,尊宠之,以警动于燕、齐。
燕惠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
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
乐毅报书曰:“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
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
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
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
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
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
于是燕王复以乐毅子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复通燕,卒于赵,号曰望诸君。
田单相齐,过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水不能行。
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于人,将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变也。”
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汝闻吾言乎?”
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
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
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称寡人之意。
’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单之善亦王之善也!”
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
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之。
乃使人听于闾里,闻大夫之相与语者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也!”
王有所幸臣九人,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
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
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月不反。
九人之属相与语曰:“夫一人之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异而上下无别。”
且其志欲为不善,内抚百姓,外怀戎翟,礼天下之贤士,其志欲有为,愿王察之!”
异日,王曰:“召相单而来!”
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
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
貂勃从楚来,王赐之酒。
酒酣,王曰:“召相单而来!”
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
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
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安得此亡国之言乎!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始,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
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
当是之时,舍城阳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
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
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
王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其危矣!”
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连。
鲁仲连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
田单曰:“臣以即墨破亡馀卒破万乘之燕,复齐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
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
齐小儿谣曰:“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骨成丘。”
田单乃惧,问鲁仲连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
鲁仲连曰:“将军之在即墨,坐则织蒉,立则仗锸,为士卒倡曰:‘无可往矣!宗庙亡矣!今日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闻君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
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
田单曰:“单之有心,先生志之矣。”
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援鼓之;狄人乃下。
初,齐湣王既灭宋,欲去孟尝君。
孟尝君奔魏,魏昭王以为相,与诸侯共伐破齐。
湣王死,襄王复国,而孟尝君中立为诸侯,无所属。
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之连和。
孟尝君卒,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君绝嗣。
周赧王 三十七年(癸未 公元前278年)秦大良造白起伐楚,拔郢,烧夷陵。
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徙都于陈。
秦以郢为南郡,封白起为武安君。
周赧王 三十八年(甲申 公元前277年)秦武安君定巫、黔中,初置黔中郡。
魏昭王薨,子安釐王立。
周赧王 三十九年(乙酉 公元前276年)秦武安君伐魏,拔两城。
楚王收东地兵,得十余万,复西取江南十五邑。
韩暴鸢救魏,穰侯大破之,斩首四万。
穰侯得伐魏,走芒卯,入北宅。
秦穰侯伐魏,拔四城,斩首四万。
鲁公薨,子顷公雠立。
韩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
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矣,愿公虽病,为一宿之行!”
陈筮如秦,见穰侯。
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他从;以未急,故复来耳。”
乃与武安君及客卿胡阳救韩,八日而至,败魏军于华阳之下,走芒卯,虏三将,斩首十三万。
武安君又与赵将贾偃战,沈其卒二万人于河。
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
今王使欲地者制玺,欲玺者制地,魏地尽矣!夫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
对曰:“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
魏王不听,卒以南阳为和,实修武。
韩釐王薨,子桓惠王立。
韩、魏既服于秦,秦王将使武安君与韩、魏伐楚,未行,而楚使者黄歇至,闻之,畏秦乘胜一举而灭楚也,乃上书曰:“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至则危,累棋是也。”
今大国之地,偏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
先王三世不忘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
今王使盛桥守事于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而后复之,又并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
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齐、秦之要,绝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保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仗兵革之强,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易》曰:‘狐涉水,濡其尾。
’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
昔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
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叛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下。
今王妒楚之不毁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
夫楚国,援也;邻国,敌也。
今王信韩、魏之善王,此正吴之信越也,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
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将十世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
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且攻楚将恶出兵?
王将借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
王若不借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水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
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兵而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而攻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如此,则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魏矣。
臣为王虑,莫若善楚。
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而朝,王施以东山之险,带以曲河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
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魏亦关内侯矣。
大王壹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
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
然后危动燕、赵,直摇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王从之,止武安君而谢韩、魏,使黄歇归,约亲于楚。